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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章悵寥廓帝王謀險,笑談間生死相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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武陵王府收拾完畢,三省六部官員也回府休憩去了。孟玄禮與清寧公主皆是驚魂未定,孟以抒到是快意恩仇坦然舒暢,早就叫奴婢們奉上了好茶。

孟玄禮問道:“父王,您不是在武陵源窩冬嗎?這……多早晚的事兒就趕回來了?”

孟以抒哈哈大笑:“公主入宮之前,陛下便已與我擬定計謀,待得良機,來一個請君入甕。”

清寧公主恍然大悟:“怪道那日孫悠鶴與陛下表明只撐得月餘,陛下硬要試上一試,卻是用了救急不救危的法子!孫悠鶴又佯稱陛下大好了,我還信以為真,就為了此等大事?”

孟以抒嘆口氣,感慨道:“陛下故意在軍中放出我已身死武陵源,孟氏故意瞞報的消息就是要等著簡成王與郭紹抓住此點做文章,月前我便偷偷回到京都附近,可惜大幕軍制我不得領兵,只好兵行險招。還算張方幾個聰明!”

孟玄禮斟酌道:“父王是怎麽知道宮中危難的?”

孟以抒正色道:“說道此處便不得不佩服陛下,至今也不知是誰給我的信箋。宮中與簡成王府動向都是此人用信鴿傳來。我身上有宮中秘制的香珠子,特別飼養的鴿子才能識得,就更加無從追溯了。”

孟玄禮道:“想必此人只聽令於陛下一人,真是用心良苦至深啊!為新帝掃除內憂都把性命拋卻了,天下幾個父母能如此!”

原來,這許多年以來明德帝雖身體每況愈下,卻從未放松警惕,早早探明詳情。簡成王幼年時深受兄長慈愛,不知何時便有了弟承兄位的私心,按理說一母同胞,也是高貴無比的,他有這點心思也屬尋常,奈何先皇雖早看出端倪,卻是不忍心手刃,只留他在京內做個逍遙王不任實職。

如此圍困京中,長才不得以舒展,凡是有些志氣的男兒都難免激憤,簡成王算是沈得住氣的,青年時快活逍遙不問世事,交友廣闊,善結詭辯失志之人,也算是物以類聚。直到年過半百憑借半生網羅,才結網求魚,此事謀劃甚是長遠,明瑞命格之說如何傳出,三王如何敢犯上逼宮,若追究起來都與其有些緣故。

明德帝早在魚腹藏玉之事後便有謀劃,雪廬之火不過是預警,可嘆自己命不久已,只得露出弱相引蛇出洞,動用內衛暗中傳遞消息,埋伏孟以抒此等軍中威望高尚之人做接應,才算功成,此後生死,也護得明瑞周全,只望她平安順遂,九泉之下還有顏面見得列祖列宗與自己發妻!

冬季的夜晚漫長,露出星星點點的白,雪越下越大,剛露頭的梅花被埋沒起來,一點一點厚厚蓋起夜晚的血雨腥風,天地之間仿佛不曾有過這一夜,歷史的年輪搖搖晃晃碾壓過一切,與這自然之中消亡殆盡,剩下的只有此間之人心上的轍印深深淺淺冷暖自知。宮中報來先皇駕崩的消息,雖在眾人意料之中,可也不免嘆息感懷。

按照舊歷,先皇遺體只作宮中小斂,新帝登基之後再行殯葬入陵,重臣與宗室族親白衣入宮哭喪。沆沆裹著孝衣入得宮中,她是郡主理應進宮陪伴明瑞。卻見上陽宮中空蕩蕩,不和規制,采芹見她來,在沈悶中久違地喜笑顏開起來,她倒是規矩地自報家門道:“澤蘿郡主許沆沆拜見殿下。”

采芹道:“許姐倒不像小時候了。”

沆沆微微一笑道:“樣子還是要有的。”

采芹正要找墊子給她坐,笑道:“昨兒傍晚,我都將這些勞什子送到棲雲臺燒了,這一時半會兒正忙著,內府局還不得空送過來,許姐就將就站一會兒吧。”

沆沆道:“那烽火是你點的?”

采芹道:“可不是!那日吳王在棲雲臺瞧出那裏地勢最高,若是有危難便點火,自有外面人接應……那人……難道是你?”他原是和沆沆一起受訓的人,自然是知道各自底細的。

沆沆笑笑不語,心頭捏了一把汗,她雖機敏卻從未遇到宮中烽火之事,若不是存了三分警醒,此時還不知道是誰的天下了!

采芹見她不說話,又不是敘談的地方,想她來是瞧瞧公主的,便道:“公主昨兒晚上又犯病了,正在休息,許姐在此處等會兒,我煮茶你喝。”

沆沆道:“不要勞煩了,我還是去吧。想必等會兒公主要去政和殿的,省點兒事。”

采芹道:“也好,今後還有相見時日的。”

她去罷,孟靖暄便來了,瞧見采芹臉上喜色,便問道:“什麽事兒這麽高興?”

采芹道:“剛遇到故人。”

孟靖暄點點頭道:“那是該高興的。”又環看四周道,“你去內府局催催。”

采芹應了一聲去了。孟靖暄進得偏廳,瞧她睡在原是為他支起的軟榻上,頭發鋪散在他睡過的錦雲枕頭上,蜷蜷曲曲垂落下來,心也跟著發軟起來。一張白凈的臉上眼睛紅腫,淚痣隱沒在一圈黑影之中看不真切,嘴唇往外嘟起,只這一夜比起病中更加清瘦了許多。

他撩起緞子般的烏發,順了順放在一邊,免得她翻身拽到,又看她手露出一節,輕輕收進被窩。只是她本來腦子雖然昏沈眼皮沈重,卻頭痛的睡不著,只是假寐罷了。半瞇了眼睛看是他,也懶怠說話,只是將他膀子拽到心口上,側了身才安心睡了。孟靖暄只好坐在榻上,等得半刻看她似乎睡熟了,慢慢拍拍她心口想抽出手來,只是她抱得舒服,哪裏待他動得。只好嘆口氣認了。

哪曉得她這一睡倒是沈了,直睡到半晌午,采芹早教人擺好了家具物什,暗笑了半晌才收住,孟靖暄吩咐道:“去熬碗粟米粥,該醒了。”

采芹戲謔道:“早熬上了,就等公主醒呢。”

孟靖暄斜他一眼,采芹趕緊跑了。一狠心把手臂抽了出來,明瑞委屈地睜開眼睛,看他,他一撇臉,有些發惱卻又溫柔無限,道:“起來吧,餓了這麽許久了。”

明瑞搖搖晃晃坐起來道:“恍惚間沒有睡許久的樣子。”靠在床榻上,眼睛腫得根本睜不大開,又問,“剛外廳有人聲,是誰來了嗎?”

孟靖暄揉揉臂膀,也不看她,淡淡一句:“沒。”

明瑞瞅他不高興的樣子,想是自己一時貪圖舒服多枕了一會兒害他手臂酸了,臉紅一陣,道:“我剛在想,他平日瞧著不多,卻不知道他有此異心。你……是不是早知道父皇謀劃?”或者就是串通一氣!孟靖暄撇她一眼,她側過臉去輕聲道,“他最信任你,我也是知道的。”

孟靖暄盯著她道:“你在怕什麽?”明瑞回眸:怕你也是個有所圖的騙子!扯過他臂膀揉起來,孟靖暄又道,“簡成王來時,我猜疑是否是陛下計謀,只好佯裝鎮定以不變應萬變,不把你交出去就對了,只是沒想到混進了其他人要殺你。”

明瑞想了想,看他昨夜沈著鎮定,確實護她周全,又道:“我若死了,你怎麽辦?”

孟靖暄道:“若你死,他們也不會讓我活。我此生從未作他想,只求你一生安樂,我也便安樂了。”

明瑞心下淒然,想她還不放心他對她一心一意,哪裏知道孟靖暄此生早已與她綁定一處了,生生死死都是一樣的。眼角有了淚意,便打岔道:“你們府裏的丫鬟都這麽視死如歸嗎?”

孟靖暄白她一眼道:“那是孟周的貼身丫鬟豌綠,從小跟她一起練過的。”

明瑞又捏又打道:“孟周?”

孟靖暄拽回自己胳膊揉了揉道:“我妹妹,之前被爺爺帶去武陵源了。這幾日便會瞧見的。”

明瑞點點頭道:“怎麽沒把豌綠帶去?”

孟靖暄道:“武陵源的規矩。”

明瑞嘟囔一句:“什麽破規矩。”孟靖暄不語,她埋頭不知在想些什麽,突然又一驚一乍道:“啊!我想起來了!”孟靖暄又瞧她一眼,心忖道:原先見她總是憂悶的樣子,如今怎麽變做了這麽個性情,到是比之前討喜多了。

明瑞兀自說道:“昨兒晚上那個廚子模樣兒的……”她考慮要不要和盤托出,支吾一下,孟靖暄疑惑道:“你認識?”

都起了話頭,也糊弄不過去了,只好認命道:“瞧著像是‘故園無此聲’的廚子。”

孟靖暄盯她一眼,問道:“你怎麽知道的!”

她道:“就是從離宮出來那次,我想去……那種地方魚龍混雜,你肯定找不著,在後院的時候暗地裏瞥見過這個廚子,後來……”她在考慮要不要說全,又瞥見孟靖暄一直盯著她,臉色不大好的樣子,吞吞口水道,“後來就趁他不註意從廚房摸進去了,想找個屋子藏起來,就看到……看到……看到顏夷青和梗雪姐姐在那裏……在那裏……”說道此處幾乎聲如蚊吟。

孟靖暄急道:“怎樣!”

明瑞一抖,眼睛一閉道:“睡覺!”說完臉就燒起來,孟靖暄看她如此便也明白了,取笑道:“原來是這樣來的交情。”

明瑞羞憤拿起枕頭就打他,哪知道采芹此時舉著卷頭案進來布吃食。見此二人不說話,一個拿著枕頭羞紅臉,一個尷尬坐在一邊不知道看哪裏好,差點笑出聲,明瑞還沒被人這樣笑過,忽而想起孟靖暄剛才惱什麽,等采芹一走,她笑問道:“我睡熟之後,他進來也笑你了?”

孟靖暄不理她,把她懷中枕頭往榻上塞好,拽著她胳膊站到一邊讓她起身。明瑞正色道:“有什麽好笑的,他是沒見過正經……”她想說正經夫妻相處,驚覺自己順在嘴邊的話太不知羞,又怕自己這個心思被他察覺,又不知怎麽改嘴,孟靖暄心下明白,便道:“吃飯吧,過會兒就涼了。”

笑鬧一陣心情似乎舒暢許多,頭痛的好些了,只是眼睛睜不開,埋頭吃了一大碗粟米粥,飽腹之後容易瞌睡,孟靖暄道:“別又睡著了,該去政和殿臨訓眾臣了。”

明瑞打了個哈欠,道:“我累。”

孟靖暄道:“過了明日就好了,再忍忍。”她點點頭,宮女進來為她束發梳洗穿戴,孟靖暄避了出去。

采芹看兩人出門時,不由驚嘆,都是穿著素縞袍子,公主也別無他飾,只在發間別了那根祥雲羊脂玉簪,她臉色雖不大好,卻也祥和起來,興許是吳王在身側的緣故。這朝中以後都要她來左右,吳王雖退而次之,卻萬事都是公主的依靠,這二人雖相處不久,卻歷經生死,也算是患難與共,同生共死過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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